菜刀传奇(转)

mochow 2011-01-03
菜刀传奇
作者: 安昌河
一、十八锤
    十八锤是安州有名的铁匠铺,既是铺号,也是铁匠的名。这名号有来历,故事很传奇,很精彩。
    在安州城西城东,各有两家铁匠铺子,城东的姓张,城西的姓王。两家铺子的手艺都很精湛,连官家制造刀枪,都是找的他们,今年找你,明年找他,不偏不倚,谁也不落下。因为两家都远近有名,因为掌锤的都是锻造的名师,所以人们总喜欢拿他们比,比谁的手段更高明,谁的本事更了得,结果总没结果。
    各穿各的鞋,各打各的铁,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相互得了的事情,可偏偏那王姓铁匠有一天多喝了两杯,听见旁边有人议论他和张姓铁匠究竟谁更了得,糟子犯贱,脑门一热口出了轻蔑之语。他说,你们怎么能拿那张铁匠跟我比呢?我是谁?他什么东西?就他那手艺,跟我比,你们不怕辱没了我?
    一阵风就把话传到张铁匠的耳朵里,他哪里受不得,上门找到那王姓铁匠,说你别诋毁我,咱们比一比,谁要输了,就别在打铁了,改磨豆腐去。王姓铁匠也是个血性人,说好,比就比。结果两人开了炉子,面前各摆了一把锤子一块铁,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打出一把锋利的好刀来。
比试那天,安州城万人空巷,都挤来看热闹。
    风箱轰响,炉火旺腾。张铁匠和王铁匠同时把铁丢进炉火,又同时从炉子里取出来,同时挥舞铁锤进行敲打。
    和王铁匠不一样的是,张铁匠下锤很慢,一下,两下,三下……当当当……敲了十八下锤子,响了十八声,一把刀子就成型了。
    而王铁匠却挥汗如雨,铁锤使唤得风车斗转,铁花飞溅得老高。但是等到张铁匠淬了火,他的刀子还没打出来。
    张铁匠拿起刀子对着一根木棍砍下去,木棍应声成了两截。张铁匠举着那把锋利的刀子,对王铁匠说,“你别再敲打了,看看你,敲得不是一点地方,铁得敲烂了,刀子还没出来,做什么铁匠,我看你还是去磨豆腐卖吧!”
    王铁匠羞愧难当,只恨技不如人。罢罢。王铁匠果真撤了铁砧,藏了锤子,支起石磨,加起铁锅,卖起了豆腐。没卖多久,王铁匠就因为愧恨患了病,结果没多久就去世了。王铁匠一死,他的子女关了豆腐作坊,迁离了安州,从此了无音讯。
    而张铁匠,再没人称呼他张铁匠,都叫他十八锤。
    十八锤是荣耀,是美名。这荣耀和美名一直传到他的玄孙,他的玄孙依旧叫十八锤,据说手艺比及他的祖先们,不晓得要精进多少。有一年,十八锤承接了朝廷的一批活儿,因为干得漂亮,当朝皇帝将造办处一尊紫金高炉赐予了十八锤,此外,还专门给他题写了“十八锤”三个字的金字招牌,高悬店铺门口。由此声名更是远扬,生意好得出奇,弟子三十人,火炉八座,无论白天黑夜,整个铺子都是铁花冲天,锤声一片。
    这一天,十八锤正在作坊里训导几个新入门的弟子,门口忽然驶来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位老者,老者素衣长衫,银须飘飘,手中拎着两个包袱,进门就要求见十八锤。
    “在下就是。”十八锤向先施礼道,“老先生有何见教?”
    “老头子远道河南陈州而来,想请十八锤大师傅帮*帮*忙。”老者说着,拎出一个口袋,打开,里面是一堆黄金。
    十八锤愣了一下,拱手道,“老先生,这么大的价钱,是要我这个打铁的做件什么样子的活儿呢?宝剑?宝刀?利斧?还是……”
    “你看我是使唤那些东西的人么?”老者淡然一笑,说,“我不要大师傅帮我做什么东西,我是要请大师傅帮我销毁一样东西。”
    十八锤又一愣,“销……销毁?”
    “是的,销毁。”老者拎拎手中的另一个包袱,侧眼看了看屋子里的旁人,欲言又止。十八锤见状,将老者领进一间密室,嘱咐下人,没有吩咐,不得入内。
    老者打开包袱,展现在十八锤面前的,是一把黑乎乎的菜刀。这把菜刀长而且阔大,看起来又粗又笨。
    “我要你帮*忙销毁的就是这个东西。”老者说。
    “这是……”十八锤看着那把菜刀,一时间感觉到回不过神来。
    “你仔细看看。相信你不会不认识它。”老者示意十八锤拿起来看看。
    十八锤拿起那把菜刀,并没感觉到想象中的沉重,真是奇怪,这么厚实阔大的一把菜刀,怎么不沉手呢。再看看,并非黑色,而是泛着紫光,光是内敛的,并不耀眼。十八锤想要试试刀锋,手指还没挨着,就感到一股寒气蛇一样透过指头,钻进心里。十八锤心头一凛,手中的菜刀差点掉在地上。
    “你不认识?”老者问。
    “请老先生明示,打铁的孤陋寡闻,确实不认识。”十八锤说。
    “你世代都是天下最有名气的铁匠高手,怎么会不认识这把菜刀呢?咳,不认识就不认识吧,即便认识又有什么关系呢?”老者说,“我付钱,你帮我把它销毁掉就是了。”
    “销毁?怎么销毁?”十八锤问。
    “熔化,化成铁水。” 老者说。
    “我虽然不认识这把刀的来历,却清楚它是件希罕宝贝,你要我熔化掉了,恕我难以从命!”十八锤说。
    老者吃了一惊,“我给你金子,你不是手艺人吗?你应该清楚手艺人的本分啊!收钱干活……”
    “你太小瞧我了。”十八锤冷笑一声,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手艺人!这件宝贝,肯定不会是一出来就是件宝贝的,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我想这把菜刀也一样,它能成为一件宝贝,必定耗尽了铸造它的工匠的许多心血。现在你让我以一个低劣的手艺人的贪欲心肠来毁掉一件心血之作,我是绝对不干的,给多少金子也不干!你还是去找其他的手艺人吧!”
    十八锤的这席话,听得老者黯然神伤。许久,他轻轻吁了口气,说,“不亏是名扬天下的一代大师十八锤啊!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找过很多铁匠了,请求他们帮我熔化掉这把菜刀,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有一位铁匠把这东西放在高炉里整整三天三夜,还是原样……”
    “我清楚你了。你来,是听说我有紫金高炉?”十八锤问。
    老者点点头。
    十八锤告诉老者,当朝皇帝赐予他紫金高炉,是希望他制造出更加精美的铁器,绝不是要他拿来毁灭宝贝的。
    见被拒绝,老者显得十分痛苦。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一件宝贝,怎么执意要毁掉它呢?被拒绝了还这般痛苦。嗨,咋回事?十八锤挠挠头皮,心想其中肯定大有隐情。
    十八锤想了想,问道,“非得熔化掉它?”
    老者点点头。
    “那么,你得告诉我理由。”十八锤说,“我见老先生刚才的悲切,必定有自己的理由。如果老先生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吧。说得在理,我就帮你这个忙。”
    老者看着十八锤,长叹一声,说,“既然如此,怕是只有跟你说说了。”
二、杀帅
    福瑞来是花荄最大的一座酒楼,主厨的师傅有八个,跑堂的小二有二十四,楼上楼下酒席桌子三十六张,几乎天天爆满。这样好的生意,有人说得益于花荄的地理位置好,自汉代以来都是古镇重镇,水陆枢纽,南北要道,往来客商络绎不绝,人多嘴多,总得找地方吃饭啊。
   ——是啊。但是这些人咋不去其他的酒楼吃,偏偏要往福瑞来挤啊?其实很简单,因为福瑞来有个老板叫八大铲,方圆八百里有名的大厨。八大铲的厨艺和福瑞来酒楼一样,都是祖传下来的,到他手里究竟是第几代,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八大铲做生意,讲究的是厚道老实,坦诚热情,有钱没钱,进了酒楼就是客,不分贵贱,保管吃好喝好。八大铲做菜,讲究的是食材正宗,味道绝佳,要是客人吃了他的饭菜,眉头舒展喜笑颜开,他就心花怒放高兴不已,要是客人在吃他的菜时皱皱脸皮,他的心里简直就像刀子捋一样难受。
    为人乐善好施的八大铲,上天却不眷顾,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膝下还无儿无女。就在他准备纳个妾的时候,偏偏老伴一命呜呼。八大铲心灰意冷,为了排解心头忧伤和痛苦,闷在厨房里,一门心思做菜烧饭,像个杂役一样。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啊。大家都劝八大铲,要他振作起来,怎么样也得把祖宗传下的这座酒楼再传承下去啊!其实八大铲也不是没有想这个问题,他要传承下去的东西很多,比如祖传的做菜手艺,比如那件宝贝……。可是传给谁呢?八大铲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在他店里帮*忙的哑巴厨师。
    哑巴很一个流落到花荄的乞丐,八大铲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酒楼门口被一群混混殴打。见了八大铲,哑巴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双腿。八大铲见哑巴满眼乞求,心头一软,将他领进酒楼,给他洗涮干净,换了干净衣衫,一瞧,嘿,头头面面还挺英俊的嘛!
    八大铲收留了哑巴,哑巴也勤快,帮忙干这干那,最喜欢的就是往厨房里钻,看大家怎么做菜。有一天一个厨师生病没来,恰好生意又特别好,忙不过来,哑巴看见了,掂了大勺过来,咦咦啊啊地跟八大铲比划说他可以干这个。八大铲说愿意干你就干吧,弄个菜出来先尝尝味道咋样。结果叫八大铲惊讶万分,因为烧出那菜的味道,简直敢和他的媲美了。哑巴得到表扬,高兴地向八大铲翘起大拇指,告诉他自己这一手,其实是跟他学的。
    八大铲心头一动,干脆将哑巴收为弟子。
    哑巴在烹制菜肴方面确实有天赋。没过多久,八大铲就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东西教授他了。而哑巴,也因为好学肯钻,成了福瑞来酒楼有名的大厨。八大铲时常拿出自己和哑巴烹制的菜肴去叫那些刁钻的食客们猜,他们总是猜错。
    这天八大铲办了几桌丰盛的酒宴,宴请了花荄一些有头面的人物,要他们帮忙给自己见证,他要将哑巴收为义子,把福瑞楼继承给他,再传授哑巴厨艺绝学……
    这天降的喜事,把哑巴高兴得直抹眼泪。
    余下的半年里,八大铲一直在悉心传授哑巴祖传的厨艺绝学。他先花了三个月教授哑巴刀功刀法。八大铲告诉哑巴,厨艺高低,全仗刀功,要下刀有行,行刀有势,心法自然,了然于胸,只要学得好,就能一刀剥取大象皮,会一刀剜剐出蚊心蚁肝……
    后三个月,八大铲教了哑巴八道传世名菜。
    八大铲告诉哑巴,烹制菜肴的烹制方法有煎、炒、炸、爆、熘、煸、炝、烘、烤、炖、烧、煮、烩、焖、氽、烫、煨、蒸、卤、冲、拌、渍、泡、冻、生煎、小炒、干煸、干烧、鲜熘、酥炸、软、旱蒸、油淋、糟醉、炸收、锅贴等近四十多类四千余种。但是要做出一道色香味型俱佳的叫人一经品尝难忘终生的菜肴,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他的祖宗做到了,留下了八道传世名菜。
    八大铲说,这八道传世美味是不可以轻易示人的,它们是镇店之宝,招待贵客拿出一招半式来可以。要是长期以往,只怕会挤垮别的酒楼,叫同行没有生意,招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为了检验自己所学,哑巴在一个深夜里专门烹制了一道菜肴,请八大铲品尝。
    八大铲尝了一口,搁下筷子,眯缝着眼睛,回味片刻,想是要竭力忍住,但还是再次拿起筷子,又尝了第二口,第三口……
    哑巴站在一边,忐忑不安。
    八大铲把一盘子菜吃了多半,最后坚决地搁下筷子,看着哑巴,说,“你告诉我吧,你是谁!”
    哑巴咳嗽两声,动动嘴唇,没出声。
    “你不用再隐瞒了,我知道,你能说话。”八大铲正说着话,一缕鲜血从鼻子里流淌出来。
哑巴扑通一声跪下,抽泣起来,说,“请饶恕我吧!”
    八大铲揩了鼻血,叹息一声,说,“第一口我就尝出来了,这菜有毒。”
    “你既尝出来了,又何苦要接着再吃呢!我本不想杀你的啊!”哑巴哭着说。
    “吃一口毒药跟吃十口毒药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八大铲正说着,咳嗽两声,咯出了鲜血。他定定神,说,“你是得了我的真传的,这菜确实美味!”
    哑巴只是哭泣。
    “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也别趴在地上哭了,赶紧起来,告诉我怎么回事!”八大铲叹息一声,说,“我看你也不是多恶的人,这么做,必定是有因由的,告诉我,看看我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你!”
    哑巴不起来,他要跪着告诉八大铲原由。
    哑巴说,他的父亲也是一位大厨,原来在当朝的威武大将军府中做厨。一日威武大将军宴请客人,威武大将军虽然是行伍出身,却特别贪吃好吃而且会吃,更是一个喜好讲面子的家伙。因为他的父亲在做一道菜的时候因为紧张搁多了盐巴,招惹这个大将军大发雷霆,说盐巴有什么吃头。他父亲不识时务,顶撞了一句 “天下美味当属盐巴”,结果那威武大将军一怒之下,将他家满门抄斩。他是在茅坑里躲藏了三日,才逃过搜捕,留下小命一条。一家大大小小十多口惨死屠刀之下,报仇雪恨,成了他的夙愿。但是怎样才能报得了仇呢?人家是一个大将军,如今升任大元帅,拥有精兵强将数十万……
    哑巴说,这个大元帅虽然升任元帅,但是脾性仍然不改,对下人动辄虐杀,而且对吃仍然万般讲究,吹嘘说要吃尽天下美味。要报仇,他只能从菜肴上打主意,想先成为一位顶尖的大厨,获得接近大元帅的机会。
    八大铲坐都坐不稳了。哑巴要上前扶他,八大铲摆摆手,示意他接着说。
    “对于八大铲你,我早就耳闻,老早就想前来跟你学艺,但是我估计就这么来,你是肯定不会收留我的,即便收留,也会心存戒备,万万不会传授我绝学。”哑巴说,“我只有装成哑巴蒙骗你。”
    “我的老伴可是你害死的?”八大铲问。
    “她不死,你怎会收我做你的干儿子?怎会倾注心血教授我八道传世美味烹制方法?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哑巴说。
    “既然你已经学会了我的厨艺绝学,又何苦要这般加害我?”八大铲悲叹一声,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大元帅就要前来花荄巡查驻防,他来这里,必然要来福瑞楼。你既是天下第一名厨,他又怎么肯亲尝我烹制的菜肴?”哑巴说,“没有你,这座楼就是我的,我就是天下第一……”
    “你要怎么杀他?也用毒么?”八大铲气若游丝地说,“那个大元帅的为人我略知一二,精明狡诈甚过他的阴险歹毒,防卫严密有如铜墙铁壁,你要想用菜里下毒来杀他,简直是痴心梦想。”
    “这点我知道。”哑巴说,他已经想好了杀大元帅的方法,他会施展平生所学,尽力将大元帅伺候舒坦,大元帅吃得高兴了,肯定会召见自己,因为世人都是好奇的,鸡蛋好吃,还想知道母鸡长什么样子。只要得到大元帅召见,三步之遥就可以将其杀之!”
    八大铲点点头。
    “那么就请师傅……哦,不,是父亲将那绝世的宝贝赐予我吧!”哑巴磕头道。
    八大铲叹息一声,指了指墙边的一个大箱笼,告诉他那件宝贝就在箱子低下。
    哑巴起身取出了那件宝贝,是一把黑乎乎的菜刀。
    “只可惜我祖传的福瑞楼和绝世厨艺,从此真正的绝世了啊!”八大铲喷了口鲜血,闭上眼睛脑袋轻轻歪在了一边。
    第二天,福瑞楼谢了客,到处挂着白幡黑布。一代名厨八大铲谢世,留了众人不尽的感叹和惋惜。好在他的厨艺绝学终于有了传人,这也算是幸事。
    三个月后,大元帅前来花荄巡查驻防了。到花荄的第二天,一乘骄子就来到福瑞楼,要接哑巴去大元帅的行辕为其烹饪。哑巴要随身带着那把菜刀,接人的官兵不让。哑巴比划说说,没有那把菜刀,他就做不出菜。没办法,只得依了哑巴。
    哑巴在大元帅的行辕三天时间,做出的菜肴尽是大元帅从来没有吃过的,其鲜其美,叫大元帅惊叹不已。
    这一日,大元帅吃得高兴,要人带了厨师前来见他,他要亲自打赏。哑巴要带着那把菜刀去,比划说这些天的美味,应该功归这把菜刀。官兵不让。
    “我身经百战,什么刀枪没见过,未必还怕一把菜刀,再说一个做菜的哑巴,就算提着一把大刀利剑又如何,厨师把菜刀当宝贝,也算是正经的。快带他来见我!”大元帅吩咐道。
    哑巴来了。见了大元帅,磕了头,作了揖。
    大元帅打点了赏银。随后好奇那把被哑巴当作宝贝的菜刀,要他呈上来看看。哑巴从背后抽出菜刀,大叫一声,“屠户,你为了一餐饭菜,竟然杀死我全家!等待十三年,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哑巴突然开口说话了!这让在场的人十分惊愕。忽见哑巴挥舞起菜刀,一阵紫光闪耀……
    等到士兵护卫们猛然醒悟过来,一阵乱枪乱刀将哑巴砍翻在地,发现大元帅已经不见了,成了一堆肉片,肉丁……
    “一代名将,堂堂统领三军的大元帅,竟然被一个厨师用做菜的刀功,切成了肉片,斩成了肉丁,剁成了肉泥……咳!”老者悠悠地叹息一声,说,“得知大元帅死了,一直虎视眈眈的敌国开始进犯边境,闹得国无宁日,百姓苦不堪言。”
    “大元帅虽然妄杀了许多无辜,却是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哑巴为报家仇,害死八大铲这样的好人确实可恨,但其情可谅,却不想家仇报了,也害得整个国家失去了壁垒啊!”十八锤完全被这个故事迷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叹息不止,“世事大都如此啊!未必这就是老先生要熔化掉这宝物的理由?”
    “说来话长啊。”老者望着窗口透射过来的阳光,若有所思。
    十八锤亲自为老者斟满茶水,请老者润润喉咙,再接着讲。
    “你既如此兴趣,我就再给你讲一个吧!”老者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水,讲述起来。
三、菜刀客
    在悲壮而浪漫的西北,刀客是一种职业,他们混迹的是一个被叫做江湖的世界。
    刀客的家族历史曾经很是显赫。曾祖父是随同皇帝南征北战打江山的勇士,他的祖父是那位后来被哑巴切成肉片剁斩成肉丁的大元帅的帐前先锋。大元帅死后,敌国进犯,一直是刀客的祖父在领兵抗敌,后来战死沙场,英明永传。
    刀客的曾祖父死后,刀客的父亲世袭了爵位,也带兵打仗,却总是畏缩不前,后来遭遇一场大战,当了逃兵。朝廷念在刀客曾祖父和祖父为国尽忠效力的分上,饶了他的性命,但是被驱赶出了京城。刀客的父亲流落到了西北,当起了刀客。没两年就因为受不了侮辱,没把刀砍向侮辱他的人,却砍向了自己……
    刀客继承了父亲留给他的耻辱,和一把刀。
    刀客立下了宏伟誓愿,他要忍辱负重,要先从一个刀客做起,等自己名声在江湖上盛传开了,就背着刀和打拼得来的荣誉,去朝廷混个一官半职,然后重振家族荣光。
    为此,刀客到处拜访名师,而且非常苦学。就在他以为自己技艺了得,开始行走江湖后,却屡屡被人挫败。不是被打断了骨头,就是被削去了耳朵,每当人家要举刀要他性命时,他就跪着跟人家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人家留他一条狗命……
    刀客们有规矩,只要打败了对方,人家求饶,是绝对不杀的,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个侠心义胆嘛。
    胜利者昂首挺胸仗刀远去,威名远扬。下跪者落水狗似的狼狈逃窜,苟且偷生。
    刀客的妻子是一个美貌的女人,当初嫁给他,是听多了他的雄心壮志。女人劝告刀客,与其这么折腾得灰头土脸,还不如换个其他的什么营生,比如开家小酒馆,搞个豆腐作坊,哪怕是去帮人放牛牧羊,也比当个不入流的刀客强啊!
    “你要我开小酒馆?去低三下四伺候别人?开豆腐作坊?放牛牧羊?老天,你这贱女人,怎么想得出来这些话啊!这不是侮辱我吗?”刀客勃然大怒,将女人一顿暴打,“我要实现我的英雄理想!你今后别在用这些话丧失我的斗志!”
    女人嘤嘤地哭泣。
    看着女人哀伤委屈的样子,刀客心里难免不生起一缕歉疚,但是很快就被他的狂妄和自大替代了。他的心里又重新燃烧起了光复家族辉煌的“伟大”的火焰。
    刀客再次养好伤,再次走出去,结果依旧一样。他又挨揍了不说,连刀也被人家抢去了。
看着刀客失魂落魄一身伤痕回到家里,女人赶紧躲得远远的。
    刀客第一次感到了彻底地绝望。刀客想到了自杀。怎么自杀?选择什么样的自杀方式?刀客想到了悬梁自尽,不好,死得没有一点风度,而且死相极不好看。自己既然是刀客,那么就选择一个属于刀客的死的方式吧!自刎吧!
    叫刀客遗憾不已的是,他寻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找到一把像样的刀。
    “你难道就不肯帮帮我吗?”刀客叫嚷起来。他的女人畏畏缩缩走过来,问他要干什么。
    “干什么?死!我想死!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一把刀,一把像样的刀!”刀客喊叫道。
    “我们已经半年没吃过一回肉了,菜刀都锈烂了,哪里还有什么刀啊!”女人哭泣说。
    “菜刀?”刀客心头一震,他想起了件事。那是他的父亲临死时,给了他一个匣子,里面用布包裹着一件东西,说是他祖父获得的,是杀死大元帅的凶器,传说是件宝贝。他还以为是什么宝物,打开一看,原来是把菜刀。因为对懦夫的父亲充满怨恨,他当时发气将那把菜刀扔了。
    “扔什么地方去了呢?”刀客苦思冥想,想了许久,才想起是丢进门前的一个地窖里去了。
    刀客叫女人赶紧和他一起钻地窖里去找,找了整整三天三夜。刀客的女人劝刀客算了,说找出来也肯定没用了,不是锈蚀完了才怪呢。直到第四天,他们终于从泥土里挖掘出个东西来,是那把菜刀,一点也没锈蚀,表面看起来是黑色的,其实幽幽地泛着紫色的寒光。再看看刀锋,呵,透射寒气……
    刀客举起刀,随手一劈,身边的一颗枣树应声断成两截。刀客再对着一块石头一劈,哗啦一声,石头成了两半。
    “老天啊,原来真的是宝贝呢!”刀客打量着菜刀,喜不自禁,“我还死什么呢,有这样的宝刀,我还死什么呢?”
    刀客提着菜刀出了门。他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刚刚夺了他的刀,将他打得跪地求饶的大胡子刀客。
    大胡子刀客一见刀客,就往他脸上吐唾沫,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见了大爷还不赶紧跪下!”
    刀客心头一颤,仗着身有宝刀,大着胆子说,“我……我是来跟你挑战的!”
    刀客的话让大胡子刀客哈哈大笑,说,“你的刀都被我缴获了,你拿什么东西来跟我挑战?赶紧滚蛋吧,别在出来打着刀客的幌子丢我们刀客的脸面!”
    刀客从身后抽出那把菜刀。大胡子刀客一见,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刀客动了怒气,心想我要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就不晓得马王爷今天长了三只眼!刀客抡起菜刀,对着大胡子的坐骑一挥,只听得呼一声,血光飞溅,大胡子刀客虽然还坐在马上,但是马的脑袋却不见了。只一愣,那马轰然倒地。大胡子刀客滚下马来,吓得浑身哆嗦。
    刀客走到大胡子刀客跟前,说,“起来,比试比试!”
    大胡子刀客哪里还站得起来。
    “拿起刀来,比试比试!”刀客说。
    大胡子刀客一脚把刀踢到一边,哀求说,“别杀我,别杀我!”
    “叫爷爷!”刀客说。
    “爷爷,爷爷,别杀我!”大胡子刀客眼泪鼻涕全出来了,可怜巴巴的整个一熊样。
    大胡子刀客行走江湖几十年,也算刀客中的一个人物,就这么被一把菜刀吓瘫了。刀客们听说后,莫不惊诧。
    有人不信这个邪,上门讨教。刀客拿出菜刀,一刀将来者的长刀削成两截,接着一刀将来者的双腿削掉……
    由此,刀客在江湖上的名声大震,被传得神乎其神。刀客知道他的荣誉来自什么,他精心地给自己那把菜刀配了个精美的刀鞘,随身携带,像个真正的刀客似的,刀不离手,手不离刀。
“一刀仙”是刀客们中的霸主,因为刀法精纯,勇猛无敌,无数刀客丧命在他的那把长刀之下。刀客的扬名,让一刀仙感觉到自己的江湖地位受到了威胁,他决计要和刀客进行决战,灭了刀客,巩固自己的霸主地位。
    决战之日,所有的刀客都来观战,包括那些不懂一点刀法的老百姓。
    一刀仙使用的是一把精钢打造的长刀。而刀客拎在手里的却是一把模样怪异的菜刀。一刀仙看着菜刀,看着面前这个模样猥琐的家伙,实在无法想象那些高手们究竟是这么输掉的。
    一刀仙先出刀,长刀夹带风声,寒光四射地直逼刀客的胸膛,他要一刀将刀客的心脏剜出来,然后砍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刀客后退一步,举起菜刀迎向那把长刀。只听呼一声,长刀被削成两截。一刀仙一愣。就这功夫,刀客再举刀一削,一刀仙的长刀只剩下手中的一个刀柄了。一刀仙倒吸了口凉气,这口气还没吸完,就觉得肚子上一凉,低头一看,肚子崩开了个大口子,鲜血瀑布似的倾倒出来……
一刀仙死了。刀客的名声风似的传边了整个西北。刀客开始享受从来没有过的尊崇,他被人传说成刀神,战神。无数人慕名前来,要拜他为师,学习刀法。所有人中,刀客只看中了一个叫金牙签的人。
    金牙签是西北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家财万贯,据说连马桶都是白银做的,餐具都是金子做的。在他家里做客,吃了饭,用金子做的牙签剔完牙后,还可以把牙签带走。所以人送美名“金牙签”。
    金牙签虽然富贵齐天,却生就一颗江湖心,做的都是侠客梦,老想着有一身高超本领,手执长刀,纵横武林。
    刀客之所以看中金牙签,说白了,是看重他家的金银。因为刀客清楚得很,就凭一把菜刀想要在朝廷捞个一官半职,而没有金银开道,是很难成事的。
    金牙签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知道刀客看中他什么,在拜师的时候就送了黄金五千两,此后大凡小事,总是出手大方,这让刀客非常高兴。
    但是传授金牙签什么东西呢?这让刀客很是犯难。刀客清楚自己得很,能够在江湖站住脚跟并且有了威名,靠的主要是那把宝贝菜刀,要说真正的本事,自己有什么呢?想一想,刀客就觉得害怕,害怕的不是没有东西传授给金牙签,刀客有东西传授金牙签,不管怎么样,胡诌几句,把他脑袋弄晕就行。刀客害怕的是万一有一天菜刀丢了呢?
    ——这个假设让刀客冒出一身冷汗。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刀客慢慢地感觉到金牙签对自己开始越来越淡薄了,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很怪异。而且女人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知冷知热,开始变得冷漠起来……
    刀客隐隐约约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发生什么事情呢?刀客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这天傍晚,刀客从外面回来,突然听见卧房里有怪异的声音传出,推门一看,原来是女人正在和金牙签干那苟且之事。刀客大怒,夺门而入,要杀了这对狗男女。只见金牙签把手一摆,冷笑道,“你这么把我杀了,假如我家里人来要人,你怎么跟他们交代?你也是有头面的人物了,不怕事情传出去丢了人?”
    刀客愣住了。
    “我跟你学徒这么久,你就不想知道你究竟教会了我什么?”金牙签说,“你是刀客,我是刀客的徒弟,也算是刀客,咱们何不以刀客的方式来把这恩怨情仇做个了断?”
    刀客愤恨地说道,“好,就依你!看我不把你剁成肉泥!”
    “哪也未必!”金牙签说。
    刀客一愣,因为他从金牙签的脸上,看出一丝得意,看出了一丝讥讽,好像胜算再握似的神情是那么从容。
    决斗就在刀客门前进行。
    当刀客刚掏出那把菜刀的时候他不由得愣住了,因为金牙签的手里,也握着一把菜刀,而且和他手中的菜刀一模一样。
    金牙签掂掂手里的菜刀,好像还使唤不惯似的。他冷眼瞟着刀客,等待看笑话似的的眼神。
刀客大惊。感觉到手里的菜刀变得有些异样起来,似乎不再那么趁手,有点沉,不,有点轻,好像还有点飘……
    “这不能怪我。”金牙签嗤笑说,“要怪只能怪你的女人,你动不动就揍他,真以为自己有多高的功夫么?哼哼,不过是仗着手里有把宝刀罢了。现在,你的女人把刀换给了我,她是成心要跟我过日子的!你看咋办?是拿着一把赝品跟我比试,还是自己做个了断?”
    刀客完全崩溃了。
    “我要杀了你!”刀客举着刀扑过去,但是心里虚了,脚法乱了,身形乱了,拿刀的手也软了。他刚刚冲到金牙签跟前,菜刀还没落下,就感觉到脖子一凉,紧接着一热,鲜血喷涌而出。刀客打了个踉跄,菜刀哐啷落在地上,自己也跟着倒下了。
    金牙签走到刀客跟前,踹了踹他,拣起旁边的的菜刀,将自己手中的丢在刀客跟前,不无惋惜地跟他说,“真正的宝物还在你手里呢,我这个才是赝品!咳,真本事在心里,没有真本事,再好的宝刀,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
    十八锤听得如醉如痴,好半天才从故事中回过神来,怅然若失。
    “你是不是还想听下去?”老者问。
    “我、我想知道这把菜刀,究竟是怎么个来路!”十八锤说,“它肯定不会天生就是一把菜刀,必定得有铁匠打造……”
    老者点点头,“你说得对。既然你这么有兴趣,我就再跟你说说。说说这把菜刀和铁匠的故事……”
四、玄铁
    这个故事里不单单只有菜刀和铁匠,还有一个主要人物,是个将军。这个将军眼似圆铃,身似铁塔,一脸又浓又黑的胡须,因为脾性暴躁,作战凶猛,人称混世魔王。
    混世魔王并非浪得虚名,他自十几岁开始征战,平生最喜好的一件事情,就是打仗。虎将军打起仗来,用疯狂形容一点不为过。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从一个小卒子混到一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并非易事,全是靠人头铺垫起来的阶梯,用鲜血洗濯出来的威风。
    打仗,其实就是杀人。混世魔王之所以喜欢打仗,是因为喜欢杀人。他要三天不打仗,也就是三天不杀人,就吃饭不香,浑身痒痒。因此混世魔王总是喜欢滋惹是非,喜欢把清平的世界搞得乱糟糟的,然后大开杀戮,血溅四野。
    混世魔王有三大愿望,有仗打自然不在其中。他的三大愿望其一是有一副好盔甲。这个没花多少时间得到了,是征战一个邻国得到的。其二是得到一匹还马。这个也没花多少时间就得到了,在征战一个部族时得到的。盔甲是黑色,战马是黑色,整个一黑旋风。其三是指望有一把好战刀。这个就不容易了。
    混世魔王以前有过许多好刀,但是都不经砍杀。每一场征战中,没多少时间,刀不是砍卷刃了,就是干脆折断了。因为缺少一把好战刀,混世魔王感觉到自己从来都没有利利索索畅畅快快地杀过一回人。他需要这样一把好刀,刀一出鞘,就人头飞扬,血光喷涌,不卷刃,不卡口。但是这样的好刀到哪里去寻呢?这让混世魔王感觉十分苦闷。
    这一天,有人向混世魔王兜售一块黑铁,黑乎乎的,模样很是难看。混世魔王一看那铁,就直嚷嚷,“拿这么个难看的东西来糊弄本将军,拿刀来,拿刀来,我要砍了他!”
    那人给唬了一跳,赶紧跪下,说,“将军,你可别瞧这东西难看,它可是真正的宝贝疙瘩呢,你要听了它的由来,担保高兴!”
    混世魔王不信,说,“你一个什么由来就会让我高兴?要真让我高兴了,不杀你,还给你金子!”
    那人告诉他,这黑铁可不是一般的什么铁,而是当年大禹王在昆仑山上采得的,名叫玄铁,一雌一雄,统共两块。雌的那块,大禹王铸了把斩龙剑,斩杀了孽龙妖魔后,大禹王就把剑投进了东海。这块雄铁,因为火势不够,没有熔化开来,就存放在黑水的龙魂潭。后来黑水断流,龙魂潭干涸,玄铁现世。
    “我听说将军想要一把好刀,就花了五千两黄金,跟人购得这块玄铁,进献将军。”那人说。
    “进献?进献的意思是不是白送给我的?”混世魔王问。
    那人陪着笑脸说,“五千两黄金我哪里白送得起啊,我还指望将军多赏我几个呢。”
    混世魔王说,“好,就赏你!”
    言罢,拔出刀来,一刀过去,那人的脑袋滚到了一边,一双惊恐的眼睛兀自还瞪着混世魔王。
    得了玄铁,怎么变成一把战刀呢?当年大禹王都没熔化,一般的工匠又怎么能行?于是混世魔王遍寻铁匠高手,而且到处张贴布告,重金悬赏。
    有那贪财的铁匠,不知高低,斗胆前来开炉。结果熊熊的炉火燃烧了三天三夜,那块玄铁还旧模样。不用说,这些铁匠的下场和那个前来兜售玄铁的人一样。
    没人敢上门了,混世魔王就到处去抓,不管本事如何,只要听说是铁匠,统统抓回军营,逼迫他们熔化玄铁。这些可怜的铁匠,不是被砍了脑袋,身首异处,就是被投进熔炉,化为了灰烬。一时间,铁匠们到处逃难,有人断言,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找一个打菜刀的铁匠都找不到了,被杀干净。
    这一天,一个老翁来到军营,说自己是铁匠,愿意帮混世魔王熔化那块玄铁,铸造成刀。
混世魔王大喜,告诉老翁,如果他能熔化玄铁,铸造成刀,那么他将赏金万两。
    “金银都不是老翁我所需,老翁我只是想帮将军了却心愿。”老翁说。
    混世魔王满心欢喜。
    老翁先搭建了一个封闭的作坊,然后搭建了高高的炉台。
    开炉了。
    旺旺的炉火一直燃烧到第七天。老翁要求监护的军士和所有人等全部离开,如果不离开,玄铁就无法出炉,他也无法继续后面的铸造。
    混世魔王只得撤离所有的人,自己也站得远远的。
    过了不久,老翁要混世魔王取来他的宝甲,他要一试刀火。熬得这光景,混世魔王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叫人把盔甲送了过去。又过了一阵,老翁要混世魔王将他的那匹宝马牵过去,他需要些许马血淬火,说那马是灵物,刀也是灵物,如果用灵物的血淬火,才会锻造出真正的宝刀。
混世魔王求刀心切,也没多想,就叫人把宝马牵过去。
    只听得一阵碎响,然后一声马的嘶鸣,老翁走出作坊,整个人憔悴不堪。
    “宝刀做成了。”老翁指了指作坊,示意混世魔王进去看。
    混世魔王进去一看,呆住了。他的铠甲整个被砍得支离残缺,成了一堆碎片。而那匹宝马,也倒在地上,已经死亡。马的胸膛上,露着一个刀柄。
    “把狗日的老贼给我拖进来!”混世魔王气得抓狂起来。
    “不劳神,我自己来了。”老翁走进作坊,在铁砧轻轻坐下。
    “怎么回事?”混世魔王喝问道。
    “你的铠甲我用来试了刀,刀确实锋利无比,你的宝甲在刀下面,连瓜菜都不如。”老翁指着地上的死马说,“你的马我用来淬了火。看见刀柄没有?拔出来吧!”
    混世魔王上前一把拽住刀柄,哧溜一下拔出来,愣住了,原来是把菜刀!
    “你身为将军,职责本是保家卫国,清匪铲霸,但是你却残暴凶顽,肆虐杀戮,把个清平世界硬要搞得乱糟糟的民不聊生。有了宝甲宝马,助长了你的杀性,再给你打造一把宝刀出来,你还不杀尽天下人?我才不干那助纣为虐的事呢!”老翁叹息一声,说,“我来此,本是想毁掉玄铁,以免被你虐杀得天下没了铁匠。看见玄铁,心想毁掉可惜,才打造了这把菜刀,流落到老百姓手里,也算是有点使处……”
    说到这里,老者住了口。
    十八锤看着老者,问,“后来呢?”
    “后来?”老者淡然一笑,说,“后来么,有的说那个混世魔王顿悟了,出家做了和尚。有的说混世魔王杀了老翁,然后郁郁寡欢,在一场激战中被人杀了……”
    “那把菜刀呢?后来在它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故事呢?”十八锤问。
    “菜刀不是在这里么?”老者说,“至于发生在它身上的故事,你如果实在想听的话,等给我把它熔毁了再说吧。”
    “非得毁了么?”十八锤问。
    老者不答话。
    “一把菜刀惹出这么多的恩怨仇恨,杀戮血案,要是换了一把战刀,不知道情形又是如何啊!……咳。我就给答应你,给你熔毁掉它吧!”十八锤说。
    “它虽为菜刀,却是一宝。”老者说,“你在熔毁它前,还是给它做点排场吧,它存世数百年,也不容易了,就叫它风风光光地去吧!”
    十八锤说,“那是当然。”
    “你要多久可以熔毁掉?”老者问。
    “三日。”十八锤说。
    “好,三日过后,我再来给你讲个关于菜刀的结尾的故事。”老者说。
五、结尾
    十八锤要毁掉一把绝世宝刀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纷纷涌向他的“十八锤”铁匠铺,要一睹那把宝刀究竟什么模样,十八锤为什么要毁掉宝刀,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毁掉宝刀。
    十八锤听了老者的话,搭了高台,将那把菜刀供奉在上面,焚香点烛,礼告三番。
    围观者们这才看清楚,所谓宝刀,不过是一把菜刀,于是嘘声一片。
    十八锤并不理会,开了紫金高炉的炉火,必恭必敬地上台取下那把菜刀。当众显示了它最后的威力,猛一刀下去,将一个铁砧劈成两半。
    人群哄然。
    十八锤熔毁菜刀的炭,是一种从地底下挖掘出来的被称为炭精的东西,这种东西助以强劲的风力,会产生凶猛的火势。说是火势,却不见火,只见通红一片,呼啦啦直响。一般的杂铁,只需放到炉边,瞬间即化。
    但是这把菜刀乃亘古玄铁所制,要想熔化它,又何其容易。
    第一天,菜刀开始变红,第二天,菜刀开始变形。第三天,菜刀终于熔化了。到下午的时候,一股铁水出了炉子,落地滚成了十二颗小小的铁弹子。
    傍晚,老者来了。十八锤将十二颗铁弹子送到老者手中。
    “你既然已经熔毁了它,想不想看到它的最后归宿?”老者问。
    “当然。”十八锤说。
    于是老者带着十八锤,两人一起来到安州城边的安昌河堤上。安昌河的上游刚刚涨了大水,水势凶猛,有如千军万马。
    老者将铁弹子一颗一颗抛出,抛进滚滚河水中。每看到老者抛一下,十八锤的心头就咯噔一声,随即变得十分沉重起来。
    “你想不想知道这把菜刀是怎么结尾的?”老者问。
    “咳,丢进大河里,这般波涛汹涌,不已经是结尾了么?”十八锤叹息说。
    “不是。”老者答道,“对于我来说,这个故事已经完了,但是对于你来说,却是才刚刚开始。”
    “此话怎讲?”十八锤问。
    老者带着十八锤,于偏僻处找了个酒馆,两人相对而坐。老者连饮几杯,而十八锤酒兴全无,他的心思全被老者刚才的那句话搞乱了。
    “你也该有个明白。”老者再饮一杯,娓娓讲述起来。
    多年以前,安州城有个著名的铁匠,人称一声响。也就是说,只要听的一声响,东西就打造好了。这个铁匠有件祖传的宝贝,是把菜刀。他打铁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少用锤子,多用菜刀。什么铁锭到了他手里,先送进炉子煅火,然后拿出来冷却,再用那把菜刀根据别人需要,削,像削木头玩具似的削。你要锄头,他就给你削一把锄头,你要斧头,他就给你削一把斧头。因为一切都是隐秘的,并不当着别人面进行,因此少有人听见锤子响,都以为他的本领有多高明。
一声响收了两个徒弟,一姓王,一姓张。因为一声响终身未娶,所以待两个徒弟有如亲生儿子,并且告诉他们,等到自己百年之后,就将那把神奇的菜刀传授他们。但是一把菜刀,两个徒弟,究竟传授谁啊?
    一声响临终之际,将两个徒弟叫到身边,告诉他们自己因为贪懒,平时打铁都用的是菜刀,算不得真正的铁匠,搞了半辈子,都是沽名钓誉。一声响认为一个真正的铁匠,还是应该一锤子一锤子地敲打,让铁器出自铁砧和铁锤之间。所以他最大的愿望,并不是把菜刀留给他们,而是熔毁掉。但是现在菜刀还在,一声响说他唯一的愿望,也是要两个徒弟发誓必须遵守的,就是不准使用菜刀,不管是打铁还是做菜……
    两个徒弟答应了一声响的要求。但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谁来保管这把菜刀。
    一声响想了许久,告诉他们,轮流保管。怎么个轮流法,得靠比试决定。每过五年,两个徒弟就比试一场,看谁在最短的时间来,打造出最好的刀子。谁赢了,谁就保管那把菜刀。对此,两个徒弟没有异议。
    一声响虽然很不不放心,但是没有办法。他忧心忡忡地咽了气。
    师兄弟两人根据师傅的要求,接连比试了几十年,慢慢地就厌倦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进行最后一次比试,输的了关了铁匠铺子卖豆腐去,赢了的永远保留那把宝刀。
    结果王铁匠输了。
    王铁匠输掉了开铁匠铺子的资格,和保管菜刀的权力。他羞愧难当,又气又恨,不久死去了。
    王铁匠死去了,作为同出师门的兄弟,张铁匠多少感到心头有些歉疚。就在王铁匠的后人前来辞行,说要离开安州的时候,张铁匠赶紧将他们挽留下来,好酒好菜款待,并且表示将竭力给予他们照顾,请求他们继续留在安州。
    就在这天晚上,王铁匠的儿子打伤了张铁匠,将那把菜刀翻出来,连带张铁匠积累的金银细软,一并带走了。
    丢失了宝物,张铁匠哪里甘心,就委托人到处寻找……
    “说是寻找,其实是追杀!”老者说道。
    十八锤一脸疑惑地看着老者。
    老者点点头,微笑说,“我就是那王姓铁匠的后裔。”
    “既是这样,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关于那把菜刀的事情呢?”十八锤问。
    “那是你们家的耻辱。”老者说,“说是追杀者,其实就是那个张铁匠,他带着他的徒弟和儿子,终于将王铁匠的后人找到了,而且痛下死手,要灭门。”
    “不可能!”十八锤说,“你刚才不还说张铁匠待王铁匠的后人怎么样么?好酒好菜……”
    “那是他贪恋王铁匠妻子的美色!想要霸占己有!图谋不成,便动了杀机!”老者动了怒气,“就在危难之际,王铁匠的后人拿出了那把菜刀进行自卫,发现那把菜刀原来可以杀人,而且很容易就可以杀掉人,这才得以逃生。”
    “老天啊!”十八锤哀叹一声。
    老者终于平静了下来,倒了一杯酒,饮了。
    “不管是真是假,沧海变桑田,就由那些事情过去吧!”十八锤说。
    “此番回安州,我一是为了实现一声响老先人的遗愿,二来是为了实现我的祖先们的遗言。”老者说。
    “实现一声响的遗愿就是熔毁掉菜刀。那么你的祖先们的遗愿呢?”十八锤问。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他告诉了十八锤这样一件事情。其实在江湖,玄铁菜刀的名声就像水底的暗流,一直涌动着。大家做梦都想得到那把传说中的神奇的菜刀,而且为此不惜手段。老者说他为了保护菜刀,不知道杀了多少前来夺宝的人,也不知道被多少贪恋宝物的人追杀。他已经厌倦了,想过点清静日子了。
    “所以我把菜刀给你送了回来。”老者说。
    十八锤愣住了。
    “你大张旗鼓地说要熔毁掉玄铁菜刀,等于是告诉天下人宝物在你这里,他们会陆续上门来找你的。”老者说。
    “可是我已经熔毁了啊!你刚才不全部丢进河里了吗?”十八锤叫嚷起来。
    “那可是真正的宝物啊!会有人相信你真的熔毁了么?”老者看着十八锤,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天……”十八锤顿时感觉到自己已经深陷一个泥淖中,无法自拔了,“难道这就是你的祖先门的遗愿?”
    老者哈哈大笑。
    十八锤拿过老者的酒杯,给他斟满酒,双手敬奉到老者跟前,哀求说,“既是同门,何苦这般?你既能想到办法害我,肯定有办法救*我!救*救*我吧,我将铁匠铺子送给你,我去卖豆腐就是了……”
    老者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说,“我把那么珍贵的宝物给你,你怎么就不起点贪心呢?你打造一个赝品丢进炉子,把宝刀留在自己手里,不两全其美吗?”
    老者说完,站起来,哈哈大笑。
    “谁说不是呢?”十八锤微笑着看着老者。
    老者一愣,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你……你下……毒?”
    “那么好的宝物要毁掉,肯定有问题!你别以为编造几个故事就能说明原由!哄哄孩子还差不多!”十八锤看着老者慢慢倒下,蹲下身子,在老者耳朵边轻声说道,“故事是不是该结束了?”
    周围的食客惊愕地看着他们。
orcl_zhang 2011-01-03
那么好的宝物要毁掉,肯定有问题!你别以为编造几个故事就能说明原由!哄哄孩子还差不多!
mochow 2011-01-03
钥匙传奇
作者: 安昌河

1老字号:

清末民初,安州有一个全城最大的药铺,名叫“善缘堂”,是三百多年的老字号,也是秦氏家族世代相传的祖业。眼下,善缘堂,秦惠一直运气不济,先是被河南商人诈*骗,接着又陷入一场假药案,随后不久,几个账房又将钱财席卷一空,逃之夭天。秦惠接连遭受打击,只得到安州最大的钱庄“万源行”借贷,苦苦支撑不下去了,因为那累积的债务已经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候,他走投无路,便卖掉善缘堂,并开出了三十万两白银的价码。

秦惠要卖掉善缘堂的消息一经传出安州城几乎要天塌地陷,可第一个上门的,不是别人,而是万源行钱庄的老板钱武!

万源行是安州最大的钱庄,也是一个百年老字号,长久以来,万源行和善缘堂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善缘堂赚了钱就存进万源行,手头不宽绰时就向钱庄借贷,这钱庄,就像善缘堂自己开的一样。可在前不久,万源行对善缘堂不仅不放贷,还开始催讨以前的债务。钱庄掌柜钱武的理由很简单;秦惠不会做生意,再折腾下去,不仅收不到回欠债,只怕连万源行也会被拖垮,所以,不得不如此!

这天,我武亲自来到了善缘堂,他给身后的管帐先生使了个眼色,那管帐先生拿出一个账本和一又迭字据,又从身后摸出算盘,“劈里啪啦”拨弄起来,然后把算盘上的数目端给予秦惠看:“秦掌柜,你欠万源行本金银子二十一万两,再加上利息,通共二十六万两。”

钱武拍拍手,外面一帮子人抬进几个箱笼,然后一一打开,全是白花花的银锭,钱武摸出已经写好的契约,对秦惠说:“你的善缘堂要价三十万,我不讲价。除去你秽语借的二十六万两,这里是四万两现银,你在上面画押,咱们就钱物两讫了。”

秦惠已是穷途末路,正所谓:“人穷气短”,他吧了两声,拿起笔准备画押。就在此时,突然从外面奔进一人,那是万源行的一个伙计,他向钱武禀报:老掌柜说,万源行里存有善缘堂的东西,请善缘堂的掌柜过去,接手续。这个伙计说的“老掌柜”,当然就是钱武的父亲钱穆之。

钱穆之自十年前患病后一起卧床不起,钱庄的一切,都交给儿子钱武打理,这钱武脑子极好,精干商场之道,钱庄的几乎每笔生意都是只赚不赔,这让他很是自得,但钱武也有“心病”;在父亲钱穆之的卧室里,摆着一个包铁的大木盒,上头挂着一把七斤重的大锁。

记得还是在少年的时候,有一次,钱武偷偷溜进卧室,他很想知道里头空间藏着什么,便想打开密盒,不料被父亲撞见,钱穆之大怒,将钱武打得死去活来,勒令他从今往后,再不准靠近那密盒半步。

钱武继承万源行的产业后,父亲钱穆之将钱庄账房里的所有东西都转交给予了儿子,但就是没移交那个密盒,有一天,钱穆之见钱武两眼紧紧地盯着那个密盒,便叹息一声,说:“这里头的东西不是咱们钱家的。”钱武听了又惊又疑;不是自家的,怎么会摆放在这里?它又是谁家的呢?

这当儿,钱武,秦惠等到一群人来到钱府,一看眼前的情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老掌柜钱穆之今天的精神特别好,而且竟然可以由仆人搀扶着下地行走了,他赶紧回礼。钱穆之问秦惠:“你可把钥匙带来了?”

秦惠一愣,一时间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钱穆之沙哑着嗓子说:“这钥匙是你家世代相传的,这善缘堂都传给你了,钥匙总该在你手里吧!”

“钥匙?”秦惠回想起他父亲临终的时候曾经给过他一串钥匙,要好生保管,说那是善缘堂的根本。安葬了父亲后,秦惠拿着那串钥匙去试,却开启不了善缘堂任何一把锁,而且这串钥匙怪状,像是一串玩具,秦惠把玩了两天,就丢一边去了,现在这串钥匙丢在哪里,秦惠没有一点印象,他慌慌张张赶紧回去寻找,还好,翻腾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

秦惠取来钥匙后,钱穆之便吩咐仆人将他卧室里的那个大盒子抬出来,这例子很大,就是像是一个条子,谁都没有打开过,也没有谁看见老掌柜打开过,它终日在钱穆之的房间里放着,钱穆之便不离地守着。

秦惠看见那密盒,心中加速,心想,我们秦家的祖先真是暗藏了一手啊,也不暴利里头搁了多少值钱的宝贝,有了这些宝贝,善缘堂就可以转危为安,起死回生了!

钱穆之挥手示意其它人离去,只叫秦惠和儿子钱武留下,然后他颤巍巍地批判那密盒,对秦惠说道:“你们善缘堂存放的东西就在这个密盒里面,因为贵重,都是由我们肆源行当家的贴身保管。万源行每一位当家的临死前,都会把善缘堂当家的请来,输交接手续,如果善愿意继续在万源行存放,就继续存放;如果不愿意,交割完毕,带走。”

秦惠打量着那个密盒,看样子分量不轻,如此珍藏,估计里头放的东西非同一般,必定是价值连城。

秦惠正在寻思,钱穆之却催问道:“秦掌柜,你是继续存放在这里还是带走呢?”秦惠说“我想知道里头空间有什么东西,把它兑换了,好归还你们钱庄的欠债。”

“这么说,你是要带走了?”钱穆之问道,他见秦惠点了点头,便伸出手,说:“那你就把钥匙给予我,我们开始办交接。”秦惠沉吟一会,说:“我想不打开,就这么把盒子带回去。”

钱穆之一笑,说:“不行这密盒是万源行的,你可以带走善这密盒里的东西,却不能把密盒带走。”听这么一说,秦惠只得把手中的一串钥匙递给钱穆之,钱穆之逾越那串钥匙,颤抖着手找出其中一把,奇怪了,这钥匙不是铜的,也不是铁的,竟然是木头做的。钱穆之把钥匙递给秦惠,意思是让他去开启。

秦惠看着手中的木钥匙,心想:“这么一把小小的木钥匙,能开得了这么大的铁锁?秦惠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把木钥匙插进了锁孔,就在这一刹那间,只听见那锁“啪嗒”一声开了,拆开盖子,里头竟然又是个密盒。

秦惠把手中的钥匙递给钱穆之,说“是不是一个密盒套一个密盒、一把钥匙打开密盒?太麻烦了,来来来,通通打开!”

“这不行。”钱穆之挡住了秦惠递过来的钥匙、说,“我们先得把这一盒的手续交办了。”

秦惠疑惑的地问:“什么手续?”钱穆之微微一笑:“一个木钥匙的故事……”

2木钥匙:

曾经又一个叫秦中凯的朝廷命官,他清廉刚正,别人送了他一个美名----“铁官”。
 秦中凯中年得子,起名秦文。秦文从小聪明伶俐,但由于父亲在外为官,无人管教,秦文长到十八岁时,已经成为地方一害,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秦中凯得知后,便大义灭亲,将秦文五花大绑,押赴街头。秦文痛哭流涕,不停哀求父亲饶恕他,秦中凯铁青着脸,双眼却是泪水涟涟。
 秦中凯要杀儿子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全城,大街上被挤得水泄不通,百姓们都求秦中凯手下留人,因为秦中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一死,秦家就绝后了,百姓不想让自己爱戴的好官绝后。秦中凯仰天长叹:“无后,我只是对不起祖宗;徇私舞弊、纵子行凶,我是愧对苍天,愧对百姓啊!”
 秦中凯上前给儿子秦文擦去脸上的泪水,说:“谈若为父时常把你带在身边,勤于教育,你决不会有今日之下场,为父的又何尝不后悔!怪只怪你投错胎,生于我家;怪只怪你作恶太多,不可饶恕!”秦文凄惨地一声哀号:“爹啊,我知罪了,我愿领死!”
 于是,秦中凯举起长剑,闭上眼睛,准备将剑刺向儿子的胸膛,就在这一刻,皇上派人骑快马送来一道圣旨。原来皇上听说了秦中凯大义灭亲的事,十分感动,念这位老臣劳苦功高,便下旨赦了秦中凯的独子,但死罪好免,活罪难饶,圣上旨意要将秦文囚禁在运河塔楼顶层,让他白日悔过,夜晚守灯。至于囚禁多长时间,皇上的意思耐人寻味:他派人送来一把锁和木钥匙,锁用来锁住塔楼大门,钥匙则交给秦中凯保管,秦中凯可以随时用这把木钥匙打开锁,将儿子放出来,如若秦中凯不开锁,秦文就只有等那把锁被风雨锈蚀烂掉,方可出来。秦中凯捧着皇上赐的木钥匙,一语不发,只是落泪。
 秦文捡了一条性命,心甘情愿地领受那囚禁之罪,白天在塔楼里认真悔过,夜晚就和孤灯做伴,每日吃喝都由家中仆人送到塔楼下,放在竹篮子里,秦文打开窗户,用绳索拽上去。
  这囚徒般的孤独日子实在难熬,秦文便叫仆人送饭菜的时候顺便送些书来,每日如此。
 三年过去了,秦文看过的书卷已经很多了,把塔楼的顶层都塞得满满的;又三年过去了,塔楼的第二层也塞满了秦文看过的书卷;再三年过去了,塔楼的底层也被书卷塞满了。
 一天清晨,秦文坐在楼顶上,左等右等也不见仆人送早饭来,一直等了好久,仆人终于来了,一问,原来仆人身体受了寒,得了病,所以来迟了。秦文听说后就给仆人开了张药方,要他去药房按这方子抓一贴药吃吃。仆人不信秦文会开什么药方,但小主人既然开了,不妨试试,于是就真的去药房抓了药,谁知一吃,竟然药到病除!
 这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有些人好奇,便前往塔楼,说明病情,要秦文帮忙开药,秦文也不拒绝,开了药方,从窗户里扔出,那些人按着药方抓药吃,嘿,还真灵验,于是,这塔楼下面的人越聚越多。
 一天深夜,突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到了第二天凌晨才停住。秦文听见塔楼下面有响动,走到底层一看,只见大门敞开,那把锁掉在地上。秦文上前捡起锁,发现那锁竟然是木头做的,而且早已腐朽......
 就在这天,秦文接到丧报:父亲秦中凯去世。秦文前去奔丧,安葬了父亲,后来他被宣觐见皇上。皇上问秦文:“这十年中,你可悟出了什么道理?”秦文说:“清风蚀锁,仁德无敌!”皇上点点头,拿出一样东西递给秦文,这东西不是别的,而是那把木钥匙。皇上说:“这是你父亲临终时托朕转交给你的。”
 秦文谢了恩,三扣九拜,婉拒了皇上留给他在朝廷做官的好意,回家开了个药铺,取名“善缘堂”。

3.银钥匙

  钱穆之讲完这个木钥匙的故事后告诉秦惠,这就是他祖上存放在密盒里的东西。秦惠瞠目结舌,钱武

更觉得不可思议。

 秦惠心有不甘:“难道就这些?
 没别的什……什么?”钱穆之笑笑,指了指密盒,秦惠和钱武便一起动手,将“密盒”中套着的“密盒”抬了出来,这个密盒上挂的是一把银锁。钱穆之说:“既是银的,你就拿把银钥匙来开启吧。”
 秦惠找出银钥匙,插进锁孔,银锁开了,掀开盖子一看,秦惠愣了,里头显露的,竟然又是一个密盒!
 钱穆之笑着说:“这里其实又是一个故事。”他顿了顿,说了起来。
 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城里来了个乞丐,大家都叫他“半人”。为何叫他半人呢?因为他偷人家东西,被砍掉一支手,后来又被打断了一条腿,这也该记取教训了,可他偏偏还偷,接着又被打瞎了一只眼,被割掉了一只耳朵。身上的东西都只剩下一半,所以被人叫作“半人”。
 半人有个绝活,就是擅长心算,每当有人叫他“半人”的时候,他就很气愤,要人家改口叫他“神算子”,还说:“你要不服气,咱们来比试比试,谁要输了,给对方十个馍。”
 也难怪半人自诩为“神算子”,无论多复杂的加减乘除,你只要一报完数,他嘴巴一张,随口而出的总
 是一个正确的答案。
 这一年深秋,半人躺在土地庙里正酣睡,突然遭人乱棍暴打,差点丢掉性命。半人在土地庙昏睡了三天,然后像一条被掐了半截身子的虫子,艰难地爬到街上,爬到了善缘堂。
 善缘堂的伙计们很讨厌半人,要把他抬得远远的,老掌柜拦住大家,说:“我们这是药店,来的都是病人,因为有病人才有药店,病人是根本,我们怎么能把根本都忘记了呢?抬进来吧,好生医治。”
 半人的伤好了,病也痊愈了,这时已是大年三十。既然住在善缘堂,就是善缘堂的人,按历来的规矩,无论仆人伙计,还是病号客人,过年过节,都要发放赏钱的,但是半人看着眼前白花花的碎银子,却不肯要。老掌柜问:“你不要钱,你要什么啊?”
 “我要在善缘堂做事。”半人说,“我会心算,保证丝毫不差。”老掌柜迟疑了一下,他没想到半人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半人接着说:“老掌柜,我以前偷窃,是只为食物,因为饥饿难耐。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人生在世,谁不想有个好名声?如果老掌柜留下我,保我衣食无忧,不出十年,我一定活出一个人人称道的好名声!”老掌柜笑呵呵地应承道:“既如此说,你就留下吧!”
 果然,半人的表现真叫人刮目相看,他言语规矩,做事麻利而且尽心,把个善缘堂的账目做得有板有眼,一清二楚,这让老掌柜十分高兴,于是便对半人委以了重任,要他负责善缘堂每日的银钱出库入库,即每天晚上清算一天的收入,然后将现金收讫进入库房,到第二日早晨,再根据所需,将银钱发送到柜台和采购人员手里。
 这看起来容易,但是要做到分文不差,却是件难事,可半人做得极好,一连十载,无一差错,但是这一天却出了差错——少了一个铜钱。
 半人喃喃自语:“进库是对的,出库怎么会少了一个铜钱呢?这钱在哪里呢?”老掌柜说:“不就区区一个铜钱吗?你看马上就要开张营业了,大家伙儿都等着领钱办事呢,你何苦还在这里找那一个铜钱呢?”
“这不是一个铜钱的事……”半人拿起一个花瓶,放在过堂里,冲着老掌柜和那些坐堂的郎中、司药的师傅、帮杂的伙计们高声吆喝道,“十年来,我清清白白从来没少一个钱,因此,这一个铜钱,我敢断定,必然是你们其中的谁偷了、昧了,倘若你愿意成全我清白之身,就请把钱悄悄儿地给我放到花瓶里。”
 到了晚上盘算时,半人拿起花瓶一倒,“哗啦啦”竟然倒出一堆铜钱,半人笑了,数一数,十八个,这一瞬间,半人的笑容消失了,他又数了一遍,没错,十八个,半人黯然神伤,枯坐在那十八个铜钱边不发一言。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发现半人吊死在土地庙里。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死呢?大家议论纷纷,老掌柜看着桌子上的铜钱,长叹一声:“是这些铜钱害死他的!”
 众人听了不解,老掌柜告诉大家,半人从来就没算错过账,也没少数过钱,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少那一个铜钱,他之所以说少了一个铜钱,让大家把钱放到花瓶里,主要是想验证大家对他的看法,他想,如果大家都认同他这十年来的人品,为了成全他的清白,那么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悄悄往花瓶里塞钱,而善缘堂的坐堂郎中、司药师傅、帮杂伙计,连同老掌柜,除掉半人自己,一共十九个人,所以,这花瓶里应该有十九个铜钱。
 有人上前数了数,说:“这里只有十八个铜钱!”那么是谁没放铜钱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没放。”老掌柜痛苦地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说,“这十年来,半人言语谦恭,行为检点,待人真诚,处事圆满,他已经受到了我们的敬重,但他不该用这种方法来验证大家对他的看法啊!”十九个人中只有一人未放铜钱,半人竟然就此而死,做人至此,已是至善至美了!
 老掌柜告诉大家,他不想以一个铜钱来表示他对半人的信任、尊敬和感谢,于是他连夜请人为半人打造了一样东西,说着,老掌柜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沉甸甸的物件,打开一看,是一把银光闪闪的钥匙,一把从此可以在善缘堂世代出入的银钥匙……

4.血钥匙

听完这个故事,秦惠沉吟许久,问钱穆之:“故事里所说的老掌柜,是不是我秦氏祖先?”

 钱穆之说:“善缘堂是你祖先秦文创办,此后再未更姓他人。”秦惠点点头,若有所悟,他拎起钥匙看了看:“我的祖先们还存了多少故事在这里?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吗?”
 钱穆之指指面前的密盒道:“你再打开这个密盒,不就知道了?”
 这个密盒上挂的是一把血红的锁,那锁上的颜色殷红殷红,就像人血一般。秦惠找出一把血红的钥匙,轻轻插进锁孔,打开锁,掀开盖子,钱武一见,忍不住窃笑起来,因为里面又是一个密盒,他心想:这善缘堂的人真是有意思,什么东西都不给后代子孙留,偏偏留这么些故弄玄虚的故事,实在可笑!
 钱穆之不理会儿子钱武,他照例要给秦惠讲一个故事,秦惠听得很认真,微微低着脑袋,垂下眼帘,神态肃穆,似乎已经进入到了那个神幻莫测的故事里——岁月流逝,星移斗转,善缘堂也不知道传到了秦氏第几代,这一代的掌柜是个名扬四海的名医,人称“秦一帖”,意思是无论什么顽疾恶症,他一帖药就可以治好。
 秦一帖有个徒弟,姓黄,聪慧精明,从师瓜年,技艺不在秦一帖之下,人称黄药师,但他学成后,却干起见不得人的勾当,配制打胎药、壮阳药,秦一帖屡次劝说不听,便将黄药师逐出善缘堂,黄药师一直怀恨在心。
 这一年,一群土匪闯人城里,掳掠奸*淫、烧杀抢夺,每日暴行不断,整座城被土匪折腾成了人间地狱,善缘堂也难逃劫数,先是名贵药材被抢夺一空,接着土匪勒令秦一帖将积攒的金银珠宝、珍贵器物尽数交出。
 就在这当儿,黄药师却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原来,黄药师深夜混入土匪营,趁土匪头不在营里、土匪们不注意,将一包东西悄悄丢进土匪营的那口井里。
 第二天早晨,土匪头回营后发现兄弟们全部中毒,中毒者浑身冰凉,关节僵直,力气丧失,动弹不得,就连那些骡马也都站立不稳,趴在圈里,有气无力。黄药师向土匪头子坦言:是他投放了一种名叫“锁阳”的毒药,中毒者阳气顿失,数日内即死。
 他早就看不惯土匪们的所作所为了,因此,这些日子挖空心思,配制出了这一种奇毒,决定为民除害。
 土匪头子气得“哇哇”大叫,要黄药师赶紧拿出解药,要不然就宰了他。黄药师说:“我只有配制毒药的本事,配制解药的本事却没学来。我的师傅是善缘堂的掌柜,他大号秦一帖,技压华佗,有起死回生之术,你们何不去找他?”土匪头子尴尬地一笑,说:“我们抢他药材,夺他珠宝,他怎么可能救*我们?”
 “我师傅深得天下医道,对于病者有父母之心,他一定会救你们的!”黄药师说完,微笑着气绝身亡了。
 秦一帖早就听说了黄药师投毒的事,满城的百姓也按捺不住高兴的心情,到处传说着黄药师的英勇事迹。
 突然间,善缘堂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秦一帖觉得纳闷,抬眼一看,门口全是土匪,那些土匪一个个或躺或卧,面露痛苦神色,呻吟声不绝于耳。
 土匪头子手执大刀,冲进门来,挡在秦一帖跟前,说:“你有个徒弟,给我们下了锁阳奇毒,他临死前告诉我说,你技压华佗,有起死回生之术,有父母心肠,可以救*我兄弟。”
 秦一帖捋着花白胡须,不置可否。
 大家这时才明白,黄药师这个“大英雄”可是别有用心,他下了奇毒,又偏偏将土匪往善缘堂引,明明是要置他师傅秦一帖于两难境地:倘若秦一帖不出手相救,那就有悖救死扶伤的医德,而且,惹恼了土匪还可能给善缘堂带来灭顶之灾;倘若他出手相救,救的可是害人的土匪,这不仅会招致百姓的辱骂,可能还会获罪于朝廷。
 土匪头子见秦一帖无动于衷,冷笑一声:“你若不出手相救,我午后就下令屠城!”秦一帖看着他手上的大刀,淡然一笑:“只要是病人,我们善缘堂就会尽心救治!”土匪头子急切地喝道:“既然如此,何不快快施救?”
 “哪有这么简单啊!”秦一帖叹息一声说,“我这徒弟人称黄药师,绝非浪得虚名,他给你们下的这毒,名叫锁阳,相传太古时候,有兽兵十万进犯华夏,炎帝一人,以一味奇药投放河水,那兽兵饮用后,顿失精神气力,仅存一息。炎帝将他们困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直到他们兽心销蚀,伏地归顺,才赐了解药。这数千年来锁阳一毒偶见于江湖,由于我徒弟又将锁阳的毒性发挥到极致,因此解药难求,从来没有谁中毒后还能活下来。”
 土匪头子听到这里,只觉得脚底一股寒气直往身上冒,浑身就像没穿衣裳一般,手足僵硬,连手中的大刀都拿不住了,他悲叹一声:“莫非老天真要亡我?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谁说无药可救?既是病,就有医!”秦一帖大喝一声,“伙计们,准备大锅熬药,将那八口精铁锅洗刷干净,干柴烈火伺候!司药的师傅,打开库房,听方取药!”
 说起善缘堂的开方取药,也是与众不同的:善缘堂是一幢临街的三层木楼,一楼看病,病人先是在门口列队领取号票,然后由小伙计领进大厅。大厅里一溜梨木桌椅,上面端坐的都是善缘堂从各地请来的名医。二楼是药房,郎中看了病,把开好的方子放进背后的竹篮里,竹篮上系着一根绳索,绳索上系着几个铃铛,郎中把绳素扯一扯,几声清脆的铃响,竹篮从楼板上的洞口被提上二楼。过一阵,竹篮下来了,里头是抓好了的药材。
 这时,司药的师傅大声吆喝道:“库房已开,请开处方!”秦一帖沉吟片刻,说道:“甘草三十斤,砒*霜八斤,牛黄十八厅,穿心莲三十斤还有一味药引——血钥匙!”司药的师傅瞪大眼睛看着秦一帖,他不知道“血钥匙”为何物。
 秦一帖告诉众人,所谓上医治国,中医治病,下医治人,他无治国之道,却指望能凭一己之长,悬壶济世,拯救苍生。自从秦一帖三岁背诵汤头起,就知道天下有一种奇毒叫锁阳,解这毒的药方好开,但是药引难求。为了解锁阳奇毒,他从十二岁起,就开始吞食黄精首乌,清晨沐浴硫磺汤,夜夜用艾蒿焙烤身子,无一日间断,已五十余年。说到这里,秦一帖微微一笑:“我就是那药引子——血钥匙!”
 众人大惊。秦一帖看着土匪头子,冷冷地说:“你可知炎帝如何救了那十万兽兵?他切开脉管,鲜血流满山泉,那些兽兵饮用后,毒性销蚀,人性复归。如今,我就学学炎帝吧!”
 秦一帖说罢,将双手在土匪头子的大刀上一捋,顿时鲜血如泉,滴进了熬药的汤锅。
 土匪头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身后的众匪徒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人人泪流满面……

5.金钥匙

  说到这里,钱穆之突然停住。秦惠早就随着钱穆之的讲述进入到故事里头去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问道:“后来呢?…‘后来?”钱穆之摇摇头,说,“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上辈人传给我的,就是到此为止的。”

 “不会到这关键的地方为止的。”
 秦惠说,“这个故事,我想应该这样来结尾——”
 接着,秦惠根据自己的猜想、推测说了起来:秦一帖用自己的鲜血作为药引,他的血流了许多,却并未死去,他被土匪们救了。土匪熔化了所有的兵器,铸造成熬药的精铁大锅,献给了善缘堂。土匪头子带着兄弟们来到安州城后,城里却平和如初,百姓安居乐业。钱武在一旁插嘴问道:“那些土匪呢?”
 秦惠说:“他们散居在百姓中间,和大家一样无异,从此以后,他们也就成了真正的百姓。”秦惠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悠悠地说道:“我已明白祖先的用意了,祖先们是想叫我通过这些故事,明白做人的道理,明白济世的根本,仁义礼智信,胜过亿万家产啊!只是这些故事都来得太晚了,要让我早些明白,善缘堂也不至于没落到今日气象,我回天乏力啊!”
 钱武笑呵呵地说:“知道就好!
 就算你的祖宗给你留了万千故事,也是一文不值,别浪费时间了,咱们赶紧把买卖的契约签了吧。”
 此时,秦惠望了望手中剩下的最后一把钥匙,眼泪汪汪地央求道:“钱掌柜,你是否可以宽限我一年半载?等有盈余,我立马还你,我不能让善缘堂毁在我的手里啊!”
 “就凭听了刚才那些故事?”钱武哈哈大笑,他看着秦惠手中的钥匙说,“你不是还有一把吗?嗬,原来还是把金钥匙呢!开吧,瞧瞧,这里还有一个密盒呢,哟,锁还是玉石的呢,没准里面全是你祖宗留给你的黄金白银,不过这么小的密盒,恐怕也装不了几两。”
 秦惠知道钱武是铁了心要买下善缘堂,他把央求的目光投向老掌柜钱穆之,指望钱穆之能帮帮他。
 钱穆之看着最后那个密盒,再看看秦惠手中那枚精巧的黄金钥匙,突然说:“这样吧,你愿不愿意把这密盒里面的东西卖给我们万源行?四十万两白银,一文不少!”秦惠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钱武听了也傻眼了,他根本不相信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四十万两白银,那是一个什么数目啊!
 钱穆之语气肯定地说:“我说的是真的。”钱武刚要质疑,钱穆之回手就打了儿子一巴掌,呵斥道:“人家善缘堂掌柜都从这些故事里听出了为人为商的真正道义,你却还只是听到银钱丁当响,真叫我羞愧。我既做主,你就休要哕嗦,我一天不死,你就不算万源行真正的掌柜!”
 秦惠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倒头便拜:“多谢老掌柜!”
 钱穆之上前扶起秦惠,接过他手中的金钥匙,指着那个小巧的密盒,问道:“你想不想看看里面究竟还有什么?”
 秦惠对钱穆之说:“不了,我只想赶紧回去打理善缘堂!有了这四十万两白银,我们善缘堂就有救了,等我振兴了善缘堂,再回来找您,那时候,我要用珍宝打造一个密盒,然后把自己如何迷途知返、如何重整善缘堂的故事存放其中,以警示后人。”钱穆之点点头,叫人带秦惠出去办理交割事宜,并把四十万两白银交付秦惠,结清一切债务。
 屋里只剩下钱穆之和儿子钱武,钱武很不甘心,虽然明里不敢顶撞父亲,但心里暗骂父亲老糊涂了,就凭剩下的这么一个小小盒子,他秦家却要从钱家拿走四十万两白银?
 钱穆之看着儿子,说:“你就不想知道这密盒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四十万两白银吗?”钱武没好气地说:“你打开不就知道了嘛!”钱穆之叹息一声:“这里面除了一个故事,还有一样东西,你还是先听完这个故事,再看究竟是一样什么东西吧。”

6.铁皮契

好多年前,善缘堂招了个小伙计,人称小钱,专门在账房里帮忙。

有一回,账房老先生算错了帐目,亏空了十两银子。按照善缘堂的规定,账房里因错账造成的亏空应该

分担责任,因为小钱也在账房,所以也摊到了小钱头上,他要拿出一两银子补这个缺口。

小钱家穷,微薄的薪金还要养瞎眼的老母亲,如何拿得出这一两银子?善缘堂的掌柜知道后,随手拿出

一两银子,要帮小钱补上,谁知小钱不干,说:“规矩在这里,该由我来承担的,就由我承担。如果你

真的想帮我,就借我五两银子,三个月后,我不仅可以补了亏欠,还可以连本带息还你六两。”掌柜想

都没想,就掏了五两银子给小钱。

三个月后,小钱还真兑现了诺言,善缘堂的掌柜十分惊讶,要小钱说说是如何赚的钱,于是小钱就说了

他赚钱的经过:他家的旁边就是官道,官道两边到处都是客栈,那些远道而来的客商为图交通便利,大

都住这里。每当阴雨连绵的时候,小钱就拎上一袋钱币,去客栈溜达,和那些住在客栈里的商人们做买

卖。

由于连日雨天,市场上人少车稀,货物卖不出去,所以这个时候小钱总能以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多的货

物,而只要雨一停,这些货物一上市,小钱就能赚钱。小钱说,只是他手中本钱太少,这种生意,本钱

越多,赚头自然越大。


有这般本事的人,哪里是做小伙计的?于是掌柜就给了小钱一点本钱,让他自己去做生意了。果然,不

出半年,小钱就家产万贯了。

也不知道小钱是从哪一笔生意开始亏空的,接下来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从原来的大富翁变成了一文不

名的乞丐,因为欠人家钱还不起,他还被剁掉了一只手,而他的瞎眼老母也因为受了惊吓重病身亡,安

葬的时候,小钱连口棺材都买不起。小钱到善缘堂求*助,善缘堂一向仁慈的掌柜却叫人把他轰了出去。

小钱无奈,四处飘零,整整当了十二年的乞丐。

一天傍晚,小钱正在一家有钱人门口乞讨,突然一乘轿子停到跟前,两个衣着鲜亮的人请他上轿,还尊

称他为“钱老板”。

小钱恍若梦中,稀里糊涂地上了轿子,稀里糊涂地被抬到最豪华的大客栈。两个侍女出来,将小钱扶进

客房,香汤沐浴,梳了头发,修了胡须,再换上一套锦缎衣衫。站在镜前,小钱简直都认不出自己了。


“是何人对我这般恩宠?”小钱纳闷道,“莫非这还是梦中?”这时,一个人走出来,朗声笑道:“十

二年不见,可好啊?”小钱一看,原来是善缘堂的掌柜,小钱问道:“十二年前你不善待我,今日这般

又是为何?”

掌柜笑道:“你从贫贱道富贵,从富贵再到贫贱,你大富大贵俱已饱尝,这十二年来,可还悟出了别样

滋味?”

小钱微微一笑,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琢磨这个钱字,想这钱究竟是何物,多者何其为多,少者又何

其为少。钱本无脚,为何走遍四方,钱本无手,为何杀人无形?”

“算我没看走眼!你算是真正琢磨透了!”善缘堂的掌柜哈哈大笑,他告诉小钱,当初他不是不想出手

救助小钱,只是当时小钱对“钱”领悟不深,如今小钱对“钱”悟得透彻了,他要做的一件事也到了时

机。


小钱不知道掌柜要做的是一件什么事,他眼睛眨巴着,疑惑地等待下文。

掌柜神色平静地说出了一番令小钱十分惊异的话来:“这些年善缘堂也积蓄了万千金银,我将拿出一部

分来,给你做本钱开一家钱庄,条件是钱庄必须得为善缘堂打造四重密盒,我要存放四个故事在里面,

每到善缘堂遭遇没落之际,你们钱庄就要告知善缘堂当家的,拿钥匙开启密盒,提取我存放在里面的东

西。”


善缘堂的掌柜告诉小钱,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看重小钱的本领,弃之不用,实在可惜;二来是看小

钱已经通晓“钱”之利害,金银虽无德,却可惠利民生;三来觉得小钱是个重信重义之人,只要他的钱

庄信义相承,善缘堂就永世不会倒闭。

故事讲到这里,钱武问道:“父亲,你说的这个小钱,就是我们的祖先?”钱穆之点点头:“一直以

来,我们万源行就秉承了善缘堂祖先的教诲,秉承我们祖宗的经营之道,致使我们万源行善名远扬,德

传天下。”

钱穆之说完,把那把精巧的金钥匙递给了钱武,要他开启密盒上的锁,仔细看看里面的东西。

钱武轻轻开启,发现密盒里放着一小块精巧的铁皮,仔细一看,上面密布小字,原来是一张借契,它是

这么写的:“兹有小钱开办万源行,借贷善缘堂白银三十万两,年息一分。”

钱穆之语气沉重地说:“儿啊,你照铁皮契上的约定算算,咱们万源行连本带息到现在,该付善缘堂多

少银两?”钱武粗略一算,吓了一跳:现在万源行的资本,竟然连清偿利息的余头还不够。钱穆之又说

道:“儿啊,你可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

钱武捏着铁皮契,沉思许久,点点头,将那铁皮契原样存进密盒,然后上锁,再把之前打开的一个一个

密盒套上去,一个一个上锁……最后,他双手捧上那串钥匙,毕恭毕敬前往善缘堂。

万源行老掌柜钱穆之瞧见儿子出门的身影,微笑着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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